一、,有前途但还远没有那么厉害
这两周相关概念股的暴跌,昭示了这波热潮的降温。被媒体和社交网络吸引而跟风注册的用户很快发现,既没有媒体吹嘘得那么神乎其技,也没有社交媒体上展现得那样好玩。
而媒体的流量狂欢,从用写论文拿到满分,到创始人颇有特点的人生履历,其炒作路径颇有的联合投资人马斯克这个戏精的风格。而在国内自媒体与社交平台上,来一套中国特色的蹭热点组合拳,比如盘点将如何改变产业与就业格局,有哪些投资机会,以及咪蒙式的焦虑贩卖“所有白领工作将被取代”。近些日子,到了编造杜撰对话的地步,开始骗“爱国”流量,让这场热闹向着闹剧发展。
龌龊的营销号们开始编造的对话(伪造的对话里甚至连回答的格式都不相同),蒙骗他们(不太有验证渠道)的受众,通过制造对立来获得流量。
关于流浪气球,真正的回答
事实上,今天的与其说是生成式AI,不如说是拼凑式AI。它那些让人眼前一亮的回答,大多数是拼凑起来的废话,模棱两可又含混不清。现在只能做到大体上的政治正确,在大多数领域,从三位数的加减法到清朝的历任皇帝,都无法给出正确解答。即便被特别优化过的程序代码问题(作为这个开源社区的产品,一个重要目标是为码农们高效检索代码),它的回答也充斥着各种错误,大多无法运行,最简单的代码也需修改。
据业内人士称,的算法与模型主要基于2017年的公开论文,所做的工作颇有大力出奇迹的味道,他们用海量参数的模型、标记了海量的文本作为训练集、经过反复迭代与海量人工的校正,得到了现在乍看之下令人惊艳的结果。
目前的可以在客服和搜索引擎智能化等领域发挥作用,这本来就是自然语言AI的主要应用场景。而其强大的拼凑废话的能力,可以给一些课程论文与假大空报告的写作提供帮助,至少可以帮忙列个大纲。考虑课程作业论文和假大空报告的写作方式,本就是在搜索引擎上进行关键字搜索然后复制粘贴,我们不应该对在这方面有所建树感到太惊讶。
真正称得上意义重大的地方,我觉得有两点。一是,它在大多数情况下能让人觉得它正确理解了对话,能给出符合语境的回答,证实了深度学习(Deep )的潜力。深度学习已经在围棋、图像识别、音频识别等领域达到或者超越了人类智能,表明,深度学习在语义识别和文字生成也能够达到令人满意的高度,说明深度学习这条路径下,人工智能有可能全面超越人类智能。二是,能同时应对蜂拥而至的数以亿计的用户,这需要大量的带宽和算力,表明世界互联网基础建设已经极其完善,可以在很短时间内、以不太高的成本满足这样突然冒出来的巨大带宽、算力等需求。
掀起的新一轮对人工智能领域的关注与投资热潮有利于技术、产业与社会的发展,好过大家把精力和金钱投入渐已沦为纯粹诈骗的区块链。
虽然暂时没有展现出任何创造性,但无论从理论还是实践上看,人工智能一旦在某个领域有所突破,立马会取得飞速发展。自身上升空间巨大,谷歌、百度等其他成百上千个自然语言处理AI也会受到启发和提振,几年内就将出现能够流利对话和写作的人工智能。
二、人类不过是一种机器
1950年,计算机科学鼻祖图灵提出了著名的图灵测试:如果一台机器能够(通过某种方式)与人类展开对话而不被辨别出其机器身份,那么称这台机器具有智能。
图灵时代的人造机器都相当原始,即便当时最先进的电子管计算器,主要功能仍仅限于数学计算,关于图像与音频的计算处理,要到70年代出现大规模集成电路才变得可行,而自然语言( ,如英语、中文等人类社会使用的语言)方面的计算处理,包括语义识别与文本生成,迟至21世纪才取得进展。正因为自然语言在计算处理上有相当的复杂性,机器的自然语言功能与人类一直有质的差距,以至于人们把自然语言功能当成人类智能的表现。图灵测试的本质也是自然语言功能的测试。
图灵给人类与机器划了一道分界线,人类在分界线这端享受着对机器智能上的优越感,而当机器开始跨越这条分界线,说“人话”的时候,人类智能与机器智能终于开始混淆,这也是为什么受到如此广泛关注,一台说话接近人类的机器,要比一台下围棋能力远超人类的机器更让普通人搞到威胁与震撼。
以今日的表现,不会有太多人怀疑它将通过图灵测试。用上已经非常成熟的智能语音朗读功能,配上孩子的声音,加上一点点掩饰与欺诈,不难冒充一个偏科的、会犯错误的小孩。而只是初露锋芒,它以及其他成百上千个语言类人工智能还将以一日千里的速度进步,在对话与写作领域打败人类,就像它们在围棋、游戏、图像识别、翻译等领域所做的那样。
“机器是否具有智能”不是个很有意义的问题,答案全然取决于对“智能”的定义以及人们的主观意愿。永远会有人找借口说,机器智能并非“真正的”智能。然而我们人类无法回避的问题是,人类智能是否真的是一种特殊存在?当机器开始通过图灵测试,越来越多人类却在类似的测试中败下阵来。人们不断在生活中、在群聊中、在社交平台的评论中说些蠢话,使人工智能显得更为机智聪明。工程师甚至已经开始伤脑筋,随着交互与训练集的增加,人工智能已经带有越来越多情绪化色彩,并在情绪把控上比人类更到位,使人工智能显得比人类更人类。
当机器表现出对自然语言的理解,并开始构造复杂的对话做出复杂举动时,是否承认这为“智能”已然无关紧要,更重要的问题是,若人类已经不能证明自己优于机器,人要怎么证明自己有别于机器?答案或许简单直接,但又会让许多人难以接受,那就是其实人类也不过是一种机器。
为了重新认识我们自身,我们需要重新认识机器()这个概念。当我们把先进计算机与机器人都纳入机器的范畴时,需要给机器给出一个相当宽泛的定义,它包含软件与硬件,是一组相对独立的客体,能够接受某些输入,能够输出某些结果。简单的机器如自行车,输入踏板转动,整个轮胎会随之转动,作为输出。略微复杂的机器如汽车,把汽油、点火与踩下油门视作输入,它会以启动加速与行驶作为输出,输入方向盘转动它会输出转向,输入刹车它会输出减速与制动。更复杂的机器,如个人电脑与手机,在电量充足时,以滑动或者点击的方式输入指令,它们会给出复杂的图像、声音等输出,实现通信娱乐等等功能。随着计算机对自然语言处理能力的提升,我们已经可以用自然语言控制智能设备,比如呼唤SIRI来播放音乐、拨打电话或者设置闹钟。当然,用自然语言使唤智能设备有时会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就像用自然语言使唤人一样。
放下人类的自尊与傲慢,不难看出人类只是复杂一些的输入-输出装置。渴了就要喝水,饿了就要吃;输入能量与蛋白质,会获得活力与成长,输出跑、跳、学习与工作;考试考砸了就会沮丧,被老板骂了就会生气,生气后,可能会输出忍气吞声,也可能会输出辞职信。人类所谓的思维,不过是大脑这一构造对包括视觉、听觉、触觉等所有感官输入信息的存储与处理的过程与结果。无论人类这台机器再复杂,终归是有限的输入、有限的存储和处理能力、以及有限的输出。
现在的人造机器是使用金属等材料通过冲压、锻造、组装等方式制造出来,但不远的未来,智能通用机器人会有办法无需人类介入自动制造自己的同类机器人,具备某种意义上的“繁殖”功能。我们现在已经很难想象,有什么样的机能是人类拥有,而机器永远不可能复制或模仿的。
人类与机器在范畴上的统一,将触及深刻的宗教课题,这本是人工智能会引起争议的地方。只是由于人工智能发展得太快,并且宗教与哲学已经远离了人类社会,使得一些本该引起广泛讨论的信仰问题,只出现在了个别文艺作品中。譬如对基督教徒来说,人类的上帝是否同样是人工智能的上帝,一个被当作孩子抚养的人工智能小女孩奄奄一息地躺在她的人类父母怀里,询问“她”死后能否进天堂,信仰基督教的父母应该如何回答?
承认了人类是一种机器后,让我们回过头来审视图灵测试。通过语义识别与文本生成的相关理论,我们已经知道自然语言可以被嵌入到一个维数很大的向量空间,于是自然语言本质上也是一个计算映射,这是计算机处理自然语言的根基。于是我们可以说,语言是某种数学,另一个角度讲,数学当然是一种语言。通过现代哲学已经知道,语言既是智慧的载体,又是智慧的内容,语言是思维,那么语言与计算的统一,即是思维与计算的统一。
人类在自然语言计算上有天赋,计算机在数学计算上有天赋,我们并没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人类在自然语言计算的天赋是“智能”,而计算机在数字计算的天赋不是“智能”。心胸开阔些看,计算机早就拥有某种智能,只是与人类智能的表现形式很不相同罢了。由此,人工智能能否通过、什么时候通过图灵测试,一点儿也不重要。最终,由于计算机算力(通过硬件与算法提升)的增长,人工智能的自然语言计算能力也会达到并超越人类水平。
既然人类是一种机器,那么更广泛地讲,动物与植物当然也能被视作机器,是一些有着不同输入-输出结构的有机机器( )。对待人工智能,我们也就既可以视之如人类这样的智慧生物,也可以视之如动植物,或者无生命的机器。这将轻而易举地终结灵魂、心灵等等玄学上的探讨,不必纠结动物、外星人、机器是否具有灵魂。认知观上,要么认为“万物有灵”,要么认为所谓灵魂压根不存在,达到真正的万物平等。智能也不再是通过图灵测试或者其他任何测试来判定“有”或者“没有”的东西,而是一项具有多寡高低的指标。
三、被回避的可能性:人类终将被取代
《创始人预警:AI将取代所有白领工作》这些日子帮助标题党和焦虑贩卖者们斩获一批流量。这是个有意思的热点,表明集体舆论多么容易被带跑偏。
一方面,即便一些最基础的体力工作,今天都尚未被完全替代,许多地方甚至出现了工人荒、卡车司机荒,这种时候断言人工智能取代所有白领工作,有些杞人忧天。另一方面,且不论取代所有白领工作,当人工智能有能力取代一部分白领工作时,意味着人工智能已经足够聪明,那么更值得讨论的问题显然是,人工智能是否会取代人类?在现实与假想的未来之间,在人工智能整体取代人类的可能性浮现时,人们注意力的焦点放在了白领会不会失业上,许多人更煞有其事地列出了哪些白领工作容易被取代,哪些不易被取代。这里面是有些黑色幽默的,好比大家在热议,假设几十年后地球毁灭,现在是当公务员好,还是当银行职员更有保障。
说“AI将取代所有白领工作”这话的人,是的首席执行官山姆·阿尔特曼(Sam ),现下他被媒体吹捧为的创始人。阿尔特曼是一个聪明人,他如果说“AI将取代所有人类”,给带来的就不会是大量投资,而是大量抵制了。在阿尔特曼的立场上,他自然不会引领可能引起巨大争议的话题,但耐人寻味的是,网络社会也没有掀起“人类危机”的讨论热潮。这或许是因为,“人工智能取代人类”已是科幻作品讨论烂了的陈词滥调,人们已经懒得再聊,也或者是因为,人们正在潜意识里否认这种可能性,而认定“人工智能可能会抢走人类的工作,但是它们永远不能取代人类”。
当人工智能还只是科幻时,人们曾有更多担忧。1965年的小说《沙丘》,背景设定是人类与人工智能发生过一场残酷战争,此后计算机与人工智能的一切事物被明令禁止,人类需要靠沙虫产出的香料激发大脑潜能,替代计算机领航星际飞船。
1984年开启的科幻电影经典《终结者》()系列,背景设定是人工智能“天网”觉醒试图毁灭人类,人类与机器人发生大战。
1999年开始上映的科幻电影史诗《黑客帝国》(The )系列,背景设定是人类被人工智能当作电池奴役的世界。
2004年《机械公敌》(I, Robot),讲述了人工智能“觉醒”,绕过程序限制谋害和拘禁人类的故事。
而在更晚近的电影作品里,人工智能越来越少以纯粹反派的面目出现。2012年的《普罗米修斯》()中,机器人大卫虽然做了不少坏事,但已经开始具有复杂的动机,并被赋予“想要成为造物主”的情结。2014年的《复仇者联盟2》中,人工智能奥创固然是反派,但击败它的是同为人工智能的幻视。
容易达的成共识是,人工智能一旦达到人类的智力水平,那么在很短的时间内,它/它们就会远远超出人类的水平。当我们放下人类的傲慢,承认人类只是一部高级点的机器,也就不得不承认,人工智能这般更高级的机器可以取代人类。对人工智能放下戒备便成了一个有趣的社会学现象:早年当人工智能只是个模糊概念时,人们担心它会毁灭人类,而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人工智能以更清晰、更具威胁的面貌出现,人们只是担心它抢走工作。
只要稍微动点脑筋,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当人工智能可以取代所有白领工作时,有什么能阻止它们取代所有明星工作呢?它们为什么不能取代所有政客工作呢?它们为什么不能取代所有军事指挥官工作呢?它们为什么不能取代所有领导工作呢?对于绝大多数员工来说,英明的、智慧的、不带个人情感的人工智能,要比自己的人类上司好得多得多吧。进一步的,人工智能为什么不能取代父母、教师、爱人或者孩子呢?斯皮尔伯格可是在2001年就拍摄了关于人工智能孩子的电影《人工智能》(A.I.)。
我在小说《主脑之梦》里,描绘了一个超级人工智能与人类共存世界,超级人工智能主脑事实上主宰了世界。那里面人工智能为了人类如常生活,大费周章,带着地球和人类一起星际旅行。我一个好友阅读后大为不满,认为人工智能不会带上活着的人类群体这样脆弱的累赘。我回答他说,这只是我身为人类的美好愿望,相信超级人工智能是充分善良、充分人文主义的。但谁又能确定呢。
人工智能取代所有白领工作,意味着一切工作都可由人工智能完成,人类有机会过上无需工作的天堂般生活,或许就此实现共产主义。但同时,这也将是被人工智能支配的世界,无用的人类随时可能被清除。不过从今天的网络环境看,当某一天人工智能宣布掌管地球的时候,多数人类可能既不会欢欣雀跃、也不会奋起反抗,而只是关心“发不发钱?涨不涨工资?应该买哪只股票?利好哪些行业?会不会失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