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来了，我们为何还要写作？
文/蔡朝阳
在很多个瞬间，我都会挺遗憾的，遗憾年轻时没有好好读书，尽管我确实算是一个爱读书的人。
主要是觉得，虽然也读了不少书，然而并没有读对。尤其是当我在书桌上摆开7-8本书的时候，每一本都很感兴趣，但时间有限，彼此打架。这个时候，我就想，选择困难症，其实是一种思想病。要是我的整理收纳能力还行的话，至少可以做一个阅读计划，按照目前的状态，分一个主次轻重，不至于完全跟着我该死的好奇心走。
对的，整理收纳这个概念，并不仅仅是家政的概念。不管是做事的条理，做家务的条理，还是写作的条理，其实归根结底，都建立在一个思维力的基础之上。
除了纯粹的玩耍之外，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写作了。
饶是如此，我也不算一个有什么天赋的人。青少年阶段，即便只是在一个乡镇的中学，我也亲眼见过更多的直觉和天赋比我好太多的人。初二的时候，参加县里的一个百科知识竞赛，学校里集中几个学生培训，隔壁班有男生女生各一人，号称金童玉女，他俩的文笔那叫一个流畅。跟他们比起来，我自惭形秽。尤其是，他俩都能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男生除了写作好、书法好之外，还会篆刻——在上个世纪1980年代，这个技能实在太高级了。我虽然也读几本闲书，也能歪歪扭扭写几行蟹行体，但主要时间还是在跟几个坏孩子一起上山偷桃，下河摸鱼。这一点，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做《逃学记》。
高中和大学，仅以写作论，我也都不在最出挑的人物行列中。高中时参加市里的作文比赛，初选时差点落榜，亏得我的语文老师力荐，还参与了一次，获了个名次。大学念的是中文系，我以为可以尝试文学写作了，读了一些学长的作品，对比自己的习作，深感那是一种高中生的幼稚。
尽管如此，阅读和写作还是我不能舍弃的爱好。前几天李文俊先生去世了，不由得想起一件大学往事。大概是大二，我在读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这是一部意识流作品，挺难读的，但至少比《尤利西斯》好读一点。一个晚上，我在那里读，读进去了，不知不觉宿舍熄灯了，而我意犹未尽，就站在走廊上，趁着路灯光，翻看福克纳。晚归的一位学长，看到一个学弟竟然在路灯下读书，相当惊讶，大喝一声：在读什么黄色书，先给我看看！我还没醒悟过来，他已经将书夺走，一看，却是《喧哗与骚动》。
熬夜的习惯大概就是那时候开始的。还未写出作品呢，先把时差倒过来，跟加西亚·马尔克斯生活在一个时区。这简直是徐志胜说的脱口秀里的故事。大三，学习写小说，写到半夜两点多，约会回来的舍友看到自修室还亮着灯，悄悄掩到门口，一看是我，断喝一声，把我吓得魂不附体。因为我正在写一个爱伦坡式的恐怖小说。
我始终很钦佩那些才华比我更大的人，尽管他们后来不再写作了。大学时，我最佩服的那位学长，小说写得像余华，后来也不写了。我一直想，他比我大两岁，那么漫长的人生，他都在做什么。但那个时候，我读他们的作品，仍是得到了教益。而我自己，只是一个资质平平的人，无非是，一直写一直写而已。
我一直写，恐怕原因也很复杂。一则，写作给我快乐，当我能恰切地表达所思时，那种满足感无以伦比。而这同时，给了我大脑最好的训练。这是我甚为自得，深自庆幸的一点：写作训练了我的大脑，而经过自我训练的大脑，在更高维度对我的写作提出了要求。
又则，怕也是因为笨拙，又自卑，做不好别人任何事，尤其是人际交往。虽然我年轻时朋友很多，但我真的只是交朋友，而不会社交。只有写作，这是我一个人可以搞定的。即便搞砸，也不会有什么后果。这也锻炼了我，终能拥有一个自足的世界。
得益于阅读，得益于写作，让我的思维还保持着较为灵活的状态。如果至今还能自立于世，拥有比以前更多的自信，甚至敢于任性，无非也就是依靠着阅读和写作而已。
我相信这个世界无论如何转变，脑子一直会是个好东西。几十年的阅读和写作，我发现，我的脑子一直在被重塑，也仍在不断吐故纳新。这就是为什么我有反思青少年时代自我成长的能力的原因，也是我觉得当时书没读对的原因。
以及，我的书桌上会有7-8本同时在读的书——这是书没读对；而我的电脑里，却永远只有一篇需要我定时写完的文稿。我几十年的阅读和写作的训练，还是培养了我的节制，培养了我的统筹能力，以及，把一件事情好端端做完的能力。尽管自嘲有重度拖延症。
时至如今，我已经没有年轻时写一部传世名著的奢望了。双雪涛比我想象中我能写出来的写得好，那就交给他们，也就是说，我可以不写小说而心下释然。
写作对我来说，现在完全是一种生活技能。这一点也不可惜，甚至很令我骄傲。尽管不奢望写个好小说了，但至少我对文章本身还有追求，在文从字顺之外，时不时需要有一点点思想的突破。这一点，我自己最有数了。因为，如果，总是老生常谈，N年不自我突破，多巴胺会罢工不再奖励我。
以及，我目前的自我定位是一个教育人，在教育这件事上，写作这个技能帮到我很多。因为，能把我想要表达的那些个教育观念，以恰切的、通俗的、家常的语言，较为准确地表达出来。
就像这篇，都来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写作？
因为这个写作如果只是一个作业的话，能帮你写，甚至写出来的质量也会太差，毕竟有大数据。
但我们说的写作这件事，从我上面表述的意思来看，其本质，恰恰就是锻炼一个人的思维。我以前给写作下的一个定义：写作就是把你脑子里变动不拘的思想固定下来的一种能力。
写作归根到底是一种自我训练，参与塑造你的大脑。
毕竟，要帮你写一个好作文，你首先要向提出一个有质量的问题。以及，你的思维组织能力越好，你能给与的指令就越高级。这都取决于你脑子的思维能力。
如果你不想很快被所替代，最好，还是多锻炼锻炼自己的大脑。在人工智能飞速发展的今天，母语写作，其重要性前所未有地被凸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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